身為7年級生的天龍人,在經歷倒扁、洪仲丘事件、318學運後,公民參與的DNA漸進式的烙印入我內裡。而往日的我得以率性投入、盡情參與,但在今時今日的我身兼教職及助人工作者後,開始體會因著身份、角色的轉變,投入運動的方式與姿態亦需有所調整。換了位置後即便不換腦袋,也得比原本的腦袋有更多元的視野及更開闊的格局。
年輕世代當然可以自覺立意良善便不計代價的去衝撞去行動,可在年紀稍長之後便能察覺這麼行動的負向代價與後果為何。比如在公共財上肆意的噴漆及張貼單張,一時快意的張揚宣傳過後,同溫層自然共享爽感,但同溫層外的中壢李姓選民可能都還沒機會能好好瞭解時下議題為何,就因為對倡議者的行為反感而成了反方的潛在生力軍。
因此做為夾在年輕世代及中壯老年之間的半生熟代表,常得肩負一個居中協調的橋樑角色,年輕世代在第一線做衝組時,我們得以做他們溫柔堅實的後盾與支持,在他們受傷時給予照料並接住悲憤絕望的厭世心靈不致步上決絕之路,並適時提供他們行動上的參考備忘,避免他們被純然的躁進情緒給淹沒而被失理性的驅動著,且能以更具謀略與遠見的姿態來行動;而之於長輩們則需以他們能接受且易懂的言行去溝通並尋求理解,然才有機會進一步尋求握有權力資源之上位者的認可與支持。
生活在革新思潮及新興媒體中的年輕世代,對於當代時局的失速變遷已是普遍存在焦慮的,那更何況是生涯發展及性格思考已臻成熟穩定的中壯老年們,他們對於新興議題的接觸與理解自然不像年輕世代般如家常便飯。因此,他們的焦慮與擔憂亦需要被理解被看見,才得以騰出心理空間來看看新世代的聲音及騷動為何,才有心力從長輩圖的同溫層下凡來聞其詳。
當然,有時也並非全因年歲增長便能造就世故圓融的黯黯內力,而是議題本身與切身相關之遠近。比如婚姻平權的爭取,就算我比部份同志朋友們來得更投入,但身為異性戀的我與同性戀等其他性取向者相較,我終歸並未如此直接的置身在這場生存權益的風暴核心之中,這使得我可以用較後設或自以為超然的角度來或觀戰或參與這場戰役。但那終歸也是我自己得以溫柔的理由,可對於那些已經千瘡百孔的同志朋友們,眼見自己的伴侶、好友等圈內人一個個再因為這社會的不平、歧視等敵意而殞落、消沉甚至逝去,你要他們怎麼還溫柔的起來?你要他們怎麼還慈悲的起來?這對他們而言,都是太殘酷而冷血的要求。
此外,當身肩的角色越來越多元之後,說難聽是包袱,說好聽是承擔,便再也無法純然因著私領域的起心動念而行動,而不顧及一言一行將為公領域及生命所繫之他者所造成的衝擊。就好比支持婚姻平權的古亭長老教會陳思豪牧師所言:「在此,告訴所有要起底我讓我難看的弟兄姊妹們,如果是年輕時代的我,越是來陰的,我就越是豁出去跟你拚了!但是,現在我老了,我會想到要保護我的家人、要顧慮我的教會中很多單純無辜的會友。我不會衝動地跟你拚了!」
最後,行有餘力之餘,若還能保有一點點的理想性,我提醒自己、戰友甚至是敵方,別被對立與仇恨給全然抹滅了自己本就存有的溫柔與慈悲,要不厭其煩的諄諄告誡自己,我們不僅是以愛之名,而是該名付其實的為愛而生而行。即便在運動的當下有時是會見血的,但在激情過後仍需提醒自己初心何在。
前些日子看著自己的朋友,因為同運倡議的長期努力之下,而得以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為同性伴侶,你會知道自己的投入與努力是值得且確實有益於這個社會;近來則看著自己的學生,為了婚姻平權親上立法院火線與反方相抗衡,一方面期許自身能成為他們堅實的守護者,另一方面也在動盪的世風與炮火之間,爬梳出自己的位置,以不同的姿態為我們相同的盼望共盡己力。雖然我知道有些朋友,無論現行法案再怎麼修訂,也許終其一生都仍難以向父母輩出櫃並尋求接納,但我仍期許至少我們這一代的努力,能為下一世代創造出更友善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