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歸屬,才能勇敢挑戰未知。
文/顏理謙 攝影/影巷26號
轉載自50+ https://www.fiftyplus.com.tw/articles/28937
編按:資深諮商心理師的方將任原本是學校輔導老師,卻擁有國際咖啡師、廚師、街頭藝人等執照,更成為北投喘息咖啡廳「心不懶」創辦人。他為何離開穩定工作,選擇創業?心不懶又為社區居民帶來哪些改變?
寧靜的北投小鎮裡,藏著一座喘息咖啡廳「心不懶」。與現下流行的開放式格局不同,心不懶的門面有點低調,光從外面窺探,不太能知道裡面的動靜。但不論你是想喝杯咖啡,或想找人聊聊,推開木門,就能在這裡找到歇息的角落。
「有些民眾的服務需要一點隱私,我們希望他們進來之後,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外面發生什麼事。」關於裝潢,心不懶創辦人、資深諮商心理師方將任是這樣解釋的。
67年次的方將任原本是大專院校的輔導老師,有感於校內輔導工作無法真正解決學生遇到的問題,因此在10多年前離職。2019年,他和夥伴在北投成立心不懶喘息咖啡館,為社區居民提供心理諮詢和心理健康工作坊。
取名心不懶,有什麼含意?「我們發現,現在的人都很忙,但是心很『懶』。」方將任觀察,許多人工作了20多年,收入還不錯,但內在很空虛。更不用說弱勢族群,不論內、外都很匱乏。「你要為自己的心做一些事,」他說:「要照顧自己、滋養自己,多關心自己。」
而多年前,方將任之所以決定從校園走入社區,並且從校園裡的輔導老師,成為擁有咖啡師、廚師和街頭藝人等證照的斜槓工作者,也是他體察內心後的行動。
生活不是只有工作 人際關係可以滋養心靈
「輔導老師的工作,跟大家想像的可能不太一樣。」
方將任笑說,很多人以為學校輔導老師很悠哉,每天坐在輔導室裡等同學聊天,但其實工作繁雜,而且精神壓力不小。「為了關心孩子,我們有時候要衝宿舍、衝樓頂、衝醫院,工作氣氛蠻緊張。」他說:「有時候剛去了醫院,看完一堆畫面,回來後就要平復心情,走到諮商室輔導另一個學生。」
為了療癒自我,愛喝咖啡的方將任在辦公室裡設了一個咖啡吧。下班之後,他也參加咖啡課程,從零開始學習沖咖啡、烘豆。還在老師鼓勵之下,去考了咖啡師證照。
廚師的證照也是這樣來的。「一整天都在學校聽別人的故事,回到家後,發現這些故事一直跟著你。就算坐在家裡,還是覺得自己跟這個家有點格格不入。」因此,他決定給自己找一點下班後的興趣。
他回想國中時期,自己非常喜歡看名廚傅培梅的料理節目,夢想成為一名廚師。但由於家人不支持,因此放棄了這個志願。「所以我決定下班後去學煮菜!完成自己以前的心願。」
沒想到,參加廚藝班,不僅讓他接觸來自不同領域的同學,開闊了視野,更讓他得到滿滿成就感。「有時候,輔導工作做了1、2年,學生不一定有明顯改善,但是學料理,只要一個晚上就可以出一道好吃、漂亮的菜。這個成就感可以彌補工作時的消耗。」
後來,方將任又意外得知,淡水有個由長者組成的非洲鼓團。團員不時會在戶外演奏,開心自在的姿態很吸引人。國小曾參加過樂隊的他,一時興起加入後,發現自己非常喜歡鼓團的氛圍。
「玩鼓的過程裡,我意識到有一個東西在幫助我,就是所謂的『滋養關係』。」對這些長者來說,打鼓不只是技藝交流,更是一種凝聚彼此的方式。「有些人已經退休了,參加鼓團,讓他們有生活中的交集。他們會互相關懷、陪伴,互相幫忙,甚至可以彼此傾訴。這個關係可以讓自己心裡的負擔慢慢放下。」
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調節心情的方式。「我們的工作其實會聽到一堆秘密,雖然我不會跟鼓團的人說,但是當我壓力很大時,會跟他們聊天。他們遞給我一個包子、請我吃一支雞腿,就讓我覺得自己被照顧到了。」生活不該只有工作,擁有讓人放鬆的「滋養關係」,可以讓自己找到新的目標。
後來,他陪著鼓團成員全台走透透,到新北、花蓮、台中、高雄等地考街頭藝人證照,過程快樂無比。「作為助人者,不斷給予別人的同時,我們常會忘記『跟別人要』,別人也沒有意識主動給予你。」他說:「在生活裡,應該要找到新的目標,這個目標就是『幫助自己』。」
成立「心不懶」 讓社區居民找到歸屬感
「學校工作後期,我發現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經到達天花板。」方將任發現,有些改革需要從制度面調整,甚至有些問題出自學生的原生家庭。作為輔導老師,他的能力有限。
「為什麼這個學生已經這麼嚴重了,才第一次走進晤談室求助,或是第一次被要求該求助?」他認為,這跟家庭功能和社區量能有關。如果繼續待在學校,永遠只能替現狀收尾。「所以,我想到社區試試看。」
因此,在學校工作7年後,方將任下定決心脫離穩定職涯。他先是和夥伴一起成立工作室,幫NGO團體規劃心理諮商輔導計畫,後來又在北投成立心不懶喘息咖啡館,希望讓心理健康觀念深入社區。更重要的是,讓需要協助的人,也能在這裡發現自己的「滋養關係」。
成立心不懶後,他慢慢感受到自己的行動,似乎真的帶來了一些變化。
「我們曾經遇過家屬從新竹跑來。那位先生一開始都不說話,坐在店裡一直看著我。最後他終於開口說:請問你是心理師嗎?」方將任笑了:「這是這家店很奇怪的地方,大家進來第一句話不是點咖啡,而是問你是不是心理師。」
還有一位家屬,因孩子自閉症而煩惱,到店裡和他聊天。隔壁桌剛好坐著一位學校老師,自然地加入對話。後來,突然又有一位輔導專長的客人開口搭話,乾脆3桌併成1桌。
擁有歸屬感,可以給一個人帶來多大的力量?方將任分享了一個至今讓他最有成就感的案例。
心不懶成立沒多久,有位屆臨退休階段的父親每天來店裡報到。這位父親總是點一杯美式咖啡,靜靜坐著觀察。大半月後,他終於開口了。
「他說,自己有一個女兒,精神狀態不太好,已經沒辦法工作了。醫生能做的都做了,但就是沒有改善。為了照顧女兒,他撐著不敢退休。」這位父親問方將任,能否讓女兒固定來這裡,作一些事。
見面洽談後,方將任才知道這位中年女性曾是厲害的畫家,發病後,已經好久無法踏出家門了。「他說,希望他的女兒可以走出來,回到社區。」
於是,他們為這位女性準備了一張桌子,安放在角落,並空出一個櫃子放置畫具。「她一邊畫畫,我就陪她聊天,問她為什麼開始學畫畫?為什麼喜歡畫這個主題?」幾個月後,這位女性開始在心不懶教畫,思考和應答能力明顯改善。「過去這麼長一段時間,她雖然住在附近,卻沒有融入社區,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去。」方將任覺得很欣慰,這就是他當初想做的事。
「人是可以冒險的,但是心裡需要一個穩定的力量。歸屬感就是很好的力量。」不管走到哪裡,只要知道自己有一個地方可以去,那裡的人會陪伴、接納自己,就有勇氣面對挑戰。他期許,心不懶也能成為社區居民的歸屬。「大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都可以來坐坐。」